宇文璟呼吸一滯，擡頭看他，眼神中嗜血的狠絕散淡，裏面溺著驚疑，隨即抽身離開，甩手揚出一巴掌，壓在身下的人“砰”的聲悶響，摔在了地上。

“離辰！”宇文璟躺平，將倒在床上的那壇酒舉起來晃了晃，裏面還剩不多的酒水，一口氣灌進了嘴裏。

“王爺！”話音一落，門外閃身進來一人，單膝跪地。

宇文璟晃了晃手裏的酒壺，掃了眼地上爬起來的阮青衣，“把他扔出去，扔遠點兒，回來的時候，打壺酒！竹葉青！”

“是！”離辰伸手將人扛起，出了房門。

阮青衣睡的迷糊，只覺的身上冷一陣熱一陣，睜開眼來，就看到自家小廝端著藥碗，捏著他的鼻子，正準備就這麽給他灌藥。

“元寶，你要做什麽？”阮青衣皺眉。

元寶撇嘴，扯著公鴨似得嗓子吼，“公子，吃藥了！”

阮青衣叫他扶自己起來，拿著碗喝下藥，苦著臉一直皺眉不語。

元寶的一張大臉湊近，“公子，你發什麽呆？”

阮青衣被嚇了一跳，一個激靈嘆氣道，“公子我在想，剛才我要是不醒，你要怎麽給我灌進去這藥，還有，你他媽的是要嚇死老子嗎？！”

這前半句還好好的，後半句，阮大家當真的火氣沖天，一腳將被子踹翻在地，要不是他身上沒力氣，估計踹翻的就是元寶了。

元寶吸了吸鼻子，搖頭嘆氣，少年人卻擺了一臉的語重心長，“公子還是戲臺上那青衣的文雅扮相好吶，也不辜負這副面孔，現在成什麽樣子！”

嘿，還有自家仆人教訓主子的道理，阮青衣氣綠了臉，翻身睡倒，一睡就是一日。

掌燈時分，阮青衣被搖醒，睡眼惺忪，瞪著眼看四周，元寶在他面前晃了晃手，叫道，“公子，戲班來人探望，正在前廳候著呢。”

阮青衣嗜睡，人還沒清醒，“嗯”了一聲，翻身又去睡。

隔了一會兒，元寶又進來，一疊聲的喚，阮青衣只好皺著眉，睜開眼。

元寶遞上一張紙來，說是來人提人轉達一句話，苦著臉讓他去瞧，阮青衣伸手接過這一看，臉登時綠了又黑，問前廳的來人。

元寶說人走了，這東西交給公子，讓公子拿捏著良心看著辦，若是有心人，郎情妾意月下有相會。

那張紙上只有八個字，“父債子償，母債如何？”

阮青衣揉了又揉，揉了又揉，元寶苦著臉道，“公子你欠人錢了？”

“燒了去，有種叫他上門來要！睡覺！”阮公子起了性子，扔了紙團背過身睡覺。

第二日大早，戲班的班主就上門，阮大家還在悶頭睡，好似總也睡不夠。

元寶頭疼，叫醒了人，伺候了洗漱，這才晃到了前廳。

“您可好些沒？”

這一旦成了頂梁柱的角兒，就是有譜，班主等了多時人才出來。

阮青衣坐下，搖頭笑道，“不礙事，晚上趕場，不會誤了。”

有了這句話，才見這班主的好松了口氣，昨個下午園子裏有一場，唱青衣的阮大家臥病在床，只好臨時換了人，風華苑的臺子就先險些拆了，他這戲園子可經不起這折騰來。

那班主客套了幾句，確認了晚上不會出什麽岔子，這才起身告辭。

走到門前，阮青衣似乎想到了什麽，叫住人，問，“昨晚戲班有人上來探望，還請班主替青衣道聲謝。”

那班主聽完，神色變得有些古怪，點了點頭，想了下說道，“昨夜裏王府送了打賞的銀錢。”

“您做主，給那日到王府上出力的分了吧，我這一病給園子裏惹麻煩了。”阮青衣笑道。

那班主似乎還有話說，躊躇了半晌，開口道，“你也是個伶俐的，咱這一行雖說下九流的行當，卻也是祖師爺賞飯吃，你已然是擔的起青衣名伶這頭籌，也就顧忌著些祖師爺的顏面，好好唱罷！”

“多謝您提點，青衣記得了！您慢走！”阮青衣收斂起臉上的笑意，恭恭敬敬的回了話，吩咐元寶送人出府。

這戲班班主不是他師父，他也不是打小混在這戲班，這些話本來不好說，但卻說出了口，顯然是用了心的提點。

不用細想，前日璟王大婚的那場鬧劇定然流傳的沸沸揚揚。風華苑當紅的角兒都巴著去做那權貴身下的玩兒物，下九流的戲子，不落虛名！

阮青衣幾乎能想到昨日他缺場了的戲，那些公子哥如何在戲班折騰的，虧得宇文璟還算是個有良心的，打賞的包銀沒克扣，能打點一番。

昨晚缺了場，為表歉意，阮大家可算費了心力，午間吃過飯小憩了一陣，便醒了。

元寶進屋正要叫人起床，見阮青衣在床上呆呆的坐著，兩眼無神，一仰脖子叫魂似得喊，“公子吶，人醒了，魂兒也醒吧！”

阮青衣被吼的心驚肉跳，從床上起來，一雙手氣的直哆嗦，罵人也不利索，“你，你滾出去，我不用你伺候，把買你的銀子還我，你走，你走！”

“要錢沒有，要命一條！”元寶聽慣了這話，照老樣子氣他，不過手腳不停，伸手過來伺候他穿衣。

阮青衣剛睡醒，腦子不靈光，每當這時候，這嘴仗必然他這家仆能贏。

他一邊穿衣一邊看著這方頭方腦，長手長腳不伶俐還屁話多的小廝，心裏想當初怎麽會瞎了眼買了他回來，竟然還花了他二十兩白銀，要不是把他倒騰出手也賣不出這個價錢來，他怎麽著也得把他給打發出府。

走在街上，阮青衣邁著大步，廣袖生風，臉上揚著那招牌似的輕笑朝著指指點點的頷首點頭，不忘揶揄自家小廝，“元寶，你什麽時候才能值公子我那二十兩銀子？”

“公子，就照我現在在阮府一人身兼百職的能力，你那兒二十兩穩賺不賠的！”元寶仰著臉，走路帶風。

阮青衣撇嘴，正要說什麽，忽然街上跑出一隊人來，一群家丁追著一個姑娘，將她圍進了巷子裏，後面一瘸一拐的跟上一個二十幾的男人。

元寶看見來人，突然瞪大了眼，叫道，“昨天那人，不是，公子，他不是戲班的嗎？”

阮青衣搖頭示意他噤聲，只聽那姑娘帶著哭腔嘶吼，“我娘已經死了，家業你也都拿到手了還要怎樣？”

那男人瘸著走過去，那些家丁讓開一條路。

離晚上開戲還早，阮青衣跟元寶站在遠處聽著。

“你娘是死了，病死的，不算我給我大哥報了仇！張小姐別忘了，你娘當初是怎麽當著我娘的面，跟你爹亂棍打死我大哥，然後逼瘋了我娘，打斷我的腿的！”

“爹的家業都給了你，我娘也死了，你還要怎樣？”

那男人聽了忽然大笑了聲，反問，“還要怎樣，當然是給我大哥，給我娘報仇了，你娘病死了，算不得報仇，你爹的家業，呵呵，那是我奪來的，這筆血債當然要算算清楚了！”

“你究竟想怎麽樣？我什麽都沒了，當年的事跟我沒關系的……”

那姑娘一邊說一邊哭，那男人冷笑了一聲，“兩條命，就這麽算了？！父債子償，母債也是一樣的道理，任這天底下誰說都是這個道理，更何況是血債，欠下了就得償！”

聽到這兒，元寶嘆了口氣，說了句真夠狠的。

阮青衣卻一下一下挫開了扇骨，拍了元寶一下，笑的一臉明媚，心情似乎並未收到影響，在路過巷子的時候，搖著折扇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“父債子償，天經地義，哪裏來的狠不狠，理所當然而已！”

說罷搖著扇子走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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